粵劇的今天何以處於邊緣的位置


5月12日,“粵劇三人談:大戲聲影夢”在方所舉行。三位嘉賓分別是粵劇一綫工作者、樂社運作人和學術研究者。他們分別從各自的角度闡述各自對今天粵劇現狀的看法。

  鄧志駒(曲藝名家關夢梅的入室弟子,被譽為“新馬腔傳人”):


  體制上支持的方式應轉變

  在上世紀80年代,我入行的時候,粵劇行業非常風光。在這三十年間,粵劇受到很多方面的衝擊,有所消沉,讓人感到彷徨。因此,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:粵劇這個傳統藝術為什麼在這三十年間,與社會産生如此之大的脫節?  

  在過去,以粵劇院為例,劇團增減、人員安排、藝術生産完全由院裡統籌。這三十年來,社會從計劃經濟轉變為市場經濟,粵劇行業也經歷這個轉變。但事實卻是,我們無法跟上時代的步伐。  

  在今天,政府對粵劇的支持遠大於二十年前,但卻不見得就能拿出社會和觀衆認同的作品,甚至現在的作品難以吸引我自己去看,原因是聽不到正宗的粵曲。現在有人以“粵劇要改革”的旗號,改得太過,發展太快,進入了誤區。他們認為粵劇陳舊,需要從改變形式入手。

  但我認為恰好相反,不能隨意改動前輩建立的粵劇“基石”,要在傳統的基礎上進行革新。比如,在粵劇中加入交響樂,失去了粵曲粵劇本身的傳統。比如,現在有不少拿奬的劇目,連廣州話的韻腳都不准確。

  為什麼他們會這樣?可能因為政府給他們的錢太多了。體制上支持的方式應該轉變。更多扶持編、導、音樂設計、舞美設計方面,因為這些人是粵劇的工程師。

  沈秉和 (澳門瓦舍曲藝會會長,中山大學歷史人類學研究中心粵劇粵曲文化工作室召集人):


  中國戲曲不重視敘事

  為什麼從清末民初到上世紀四十年代,戲曲在中國呈黃金時代?為什麼當時戲劇能滿足上至王公貴族,下至販夫走卒的需要?由於有市場,在那個年代更是名家輩出。而在今天戲曲的形勢如此讓人苦悶?

  我認為,在過去中國戲曲能夠與百姓圓一個夢,演繹他們心中的渴求和想象,宣洩他們心中的情緒。戲曲非常好地完成着這個任務。

  以京劇、昆曲為代表的中國戲曲有一大特點,就是他們對敘事、劇情的興趣接近零。京劇、昆曲並不重視講故事。它們的故事背景,觀衆耳熟能詳,不需要去講。

  它們的興趣在於表達某個情境中,一個人在此時此地的心聲。對一般人而言,很多極端的情緒,喜怒哀樂是不會充分在日常生活中表達出來的,但這些情緒一直潛藏在人們的心中。而在戲曲的黃金時代,戲曲正能將這份聲情原汁原味地表達出來。

  在京劇《三審玉堂春》裡,當蘇三見到堂上主審官是自己舊情人時,回想起過去的日子,自己淪為階下囚的今天,她的感受只是通過三個字“大人吶”一句話,唱出日常生活中難以表達的聲情。

  回到今天,粵劇戲曲之所以衰微,就是因為它們無法為今天的年輕人“圓夢”。

  而我們今天的粵劇,卻依然把很大的興趣放在講故事上,興趣似乎越來越濃。幾年前,導演麥加坦率地說,粵劇沒有必要去講故事,因為講故事的任務已經由電影電視完成了,而且完成得比你好十倍。

  不在挖掘粵劇本體上努力,是揚短避長,只會淪為“城市歌劇”,不是粵劇了。

  曾經,粵劇也有很多講故事的劇本。在當時,它們的確滿足了小市民聽故事的需要,但當今天這些功能被電影所代替時,粵劇還能靠什麼生存呢?

  不能圓大家的夢,原有的程式也被丟棄了,你還剩下什麼為當代的中年人、青年人所需要呢?因此,我認為這是最核心的問題。當代的粵劇,當代的戲曲,都必須回答這個問題。

  伍榮仲(任教於美國德州大學。研究粵劇史,關注二十世紀初粵劇進入城市與海外華人社區發展):

  粵劇和粵劇研究都處於邊緣

  在中國戲曲中,沒有任何一種戲曲,能比粵劇走得更遠。有人會說,梅蘭芳把京劇帶到蘇聯、歐洲、日本,但這些跨國活動,是為了尋求國際地位,面向的是西方觀衆。而粵劇面對的是唐人街裡的華僑,為他們提供家鄉的味道,也更顯韌性。

  作為學術研究者,我個人非常希望,粵劇的研究能夠“上位”。粵劇在南洋、北美,無論在上演的次數、參演人的數目、觀衆的規模都首屈一指,毫不遜色。而事實上,在娛樂中,粵劇處於邊緣的位置,在學術研究上也是同樣。

  在今天中國戲曲的研究中,無論中國人,還是西方漢學,京劇和昆曲佔據了中國戲曲史研究的重頭。甚至,京劇和昆曲成為了中國戲曲史的代言人。以美國為例,有着大量的粵劇生存在唐人街,有着上百年的歷史,卻依然被西方主流學術界視若無睹,聽而不見。

  在歷史研究中,十分注重資料、檔案的掌握和整理。在我研究粵劇之初,常涉獵西方音樂方面的論著。當時就發現,他們的研究中有着豐富資料、檔案支撐。歐洲人在劇院檔案、個人書信、商業記錄、曲目劇本上的保存工作都做得很好。

  當我回頭看粵劇的歷史,材料零碎,尋找起來十分困難,粵劇的學術研究常常就會面臨這方面的挑戰。

  朱紹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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